POLARIOD

这半年发生的事情特别多,写东西的频率的确下降了(不过还有不少其实没发过来,以后慢慢整理)试图肝一篇新的,写了差不多一半又觉得似乎操之过急导致写得很不好,遂用这篇未发布的旧文撑一下场面:3臭狗生日快乐!


如果之前待过读者群或者关注我在GitHub搭建的博客可能已经读过这篇了。




***




在数码相机出现之前,拍照是件困难事儿。阿帕基记得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传统的老式照相馆,冲洗家人远足时留作纪念的胶卷。每按下一次快门都需要缴付金额,令人满意或不尽人意,转瞬即逝的片段都伴随一点代价,他坐在室内的休息椅上摇晃双腿呵欠连连地等待,直到父亲举起成品给他看,他才发现无论是手稳的成年人还是年幼的他,拍摄下的那些影像上有他们未曾预料过的瑕疵和缺陷。


但所有照片都无一例外被保留了下来,拍得恰好的那些被端正地摆进相框中,稍有缺憾的则躺入相册里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偶尔迎接熟悉或陌生的目光洗礼。阿帕基最后一次看见它们时,透明的玻璃纸上染着与相片一样的颜色,粘连在一起,揭开一次便扒下一层皮。


多年过去,笨重的老相机被轻便的数码相机替代,而他没有拍照的习惯爱好,留作纪念的举动之于他犹如负担。阿帕基偏好一切从简,而内存卡中冗杂的数据和沉重的相册回忆本质上并无区别,故被他一同摒弃。繁冗的杂物安放在原处积灰,人们费尽心机意图保存完整时也没考虑过自己也许不再回首抑或只是刻舟求剑寻求安慰,而占用空间的无用之物愈来愈多,最终还是不看一眼地一并清理,绝情之人扮演念旧岂不是虚伪?


乔鲁诺点点头表示赞同,从金发少年的态度中阿帕基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对方的手上还拿着一台又大又沉的黑色老相机,稳稳的,不含一星半点的犹疑。他读出外壳上的宝丽来标识,记得个别女生还钟情于这样复古且华而不实的拍立得,除了相机以外,每一张相纸也是钱夹里的现金,按下快门反悔不得,相比使用便捷的现代产品显得臃肿低效。


于是理所应当的,年轻的恶魔趁他思虑的间隙迅速消费,拍下一张试验品,造价高昂,阿帕基在心中补充。他没有感到生气的必要,相机正努力吐出刚才的即兴创作,过去他不曾见过冲洗胶片的过程,故这次体验能称得上是新鲜。很普通的相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被对方的手指夹住来回晃动,掀起阵阵油墨气味的闷热的风。乔鲁诺没有扔掉它,而是在白色边框的位置注明日期,用一块吸铁石附到了冰箱门上。


“喏,这样你每天经过打开冰箱门都能看见。”少年说着,手上依旧摆弄那台不知从何而来的老古董,“这样不就有用了?”


阿帕基观察了冰箱的整体形象,不得不说不知所云缺乏主题的照片完全破坏了其老练沉稳的优良形象,好在其功能性不会受到影响,拉开门,冷气依然故我一个劲儿地往外窜,所以他干脆取了一听雪碧。


公寓里不常有客人,一张相片无伤大雅,阿帕基不打算向摄像师抗议,以免对方端出更多确凿的理由来噎住自己。


他原以为缄默不言会让乔鲁诺自讨没趣,让拍立得被束之高阁,这些多余的小玩意儿早晚会被时间淘汰,而结果恰恰相反。等到他忙完一个季度准备做点什么好好放空大脑,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冰箱门上贴满了各种浪费金钱的相片,日期明明白白写着是他没有防备分毫的万物复苏的春季。它们如无根野草疯长,蔓延在整个雪白的冰箱正面;他调转方向去,视线捕捉到侧面也有少许漏网之鱼。


拼图碎片被阿帕基小心翼翼采撷,在屋内寻找可以对应的部分。有些段落一目了然,堆放着书本杂志的角落,种着生命力顽强的花草的露台,写字桌的玻璃板下压着的地图,而更多的是他无法分辨的内容,一只不知何时来过窗棂的瓢虫,晾衣杆上挂着的一件新衬衫,一段来自无名之书的摘抄,草叶上的露水,某一刻的黄昏,还有好几张他自己,他认不出来自己当时在看什么,想什么,做什么。


阿帕基收起一部分相片,而后又自知没有资格处理这些瞬间,懊丧地作罢。相机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乔鲁诺不会随身携带它,只在家里胡乱拍些注定无法成为传世著作的摄影作品,而砸了钱下去的少年对此的态度与其说是不气馁不如说无所谓。只是一份生活记录,对方这么同他解释过,但没有一张照片里有对方的存在。


那天夜里金发少年回来得迟,也幸好如此,小小的住所里显得不那么挤迫,阿帕基没有太大的压力,可尽情捋清平日里不屑于忖度的思绪。它们偶尔像相片那样被牢牢固定于冰箱,和日常必需的食物在同一阵营,偶尔飞入潜意识里东拼西凑出奇幻而熟稔的画面,有清晰的谈话声,音乐声,隔壁邻居的少许噪音,是有些许难以描摹的诡谲和惊骇附着在皮表,可底下的血脉却丝毫不知排斥。


窗外的风掀动素色窗帘,打碎了在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水和碎片落了一地,阿帕基迟缓地拾起它们,熄了灯在昏暗中打开手电筒仔细搜寻所有遗漏,然后慢条斯理地坐在桌边拼凑。他记得这是一个限量版非卖品,却记不清具体的来源;乔鲁诺经常不问允许便和他共用,一仰头把半杯水全部喝干,泰然自若,甚至不会避开惹眼的唇膏印,着实令人心惊肉跳——尤其当他想到他极有可能曾像这样与年轻人间接性接吻,就很想烧掉冰箱上的全部相片。


阿帕基尝试过给对方购置新的杯子,结账时又预料到对方能倾倒满腹借口,最终作罢。打碎大概不是坏事,但他费力地拼着玻璃碎片,就像费力地拼他不想要的回忆和纪念品,平日里在眼皮底下被他刻意忽略的一切,若不是被一一整理框入相纸中,或许再过不久就会流沙般从指缝地缝下水道溜走,了无踪迹。


阿帕基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在突如其来的一日发现自己曾拥有而后失去的东西,会不会因为找不到任何证明其存在过的依据而感到难过。


乔鲁诺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每一次都是如此。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拼着那个花钱也买不到的玻璃杯直至深夜。粘完的成品形状有少许扭曲,当然,也不可能再被使用,若是侥幸不漏水尚可当个不同寻常的花瓶。明天是休息日,阿帕基会抽点时间去超市找个替代品,他站起身的同时,金发少年也随他离开桌子,拉着他疲劳得不懂反抗的手腕。


阿帕基想起来,今天他们还没有接过吻。媒介已经遍体鳞伤,余下的选择是他弯下身去直接接吻。他不能确信这是自己想做的事,但他知道他给那一地的碎片和水渍拍了张莫名其妙的没有意义的相片,藏起证据隐瞒全世界,也知道他当下非常有冲动想给乔鲁诺拍照。


那盏台灯的光晕映照得眼前的少年像朦胧初夏的薰风。




O F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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